— 方块大福 —

米茸百合 Lay All Your Love On Me

双性转百合

一点橘莓橘注意! 


若即若离的奇怪风味小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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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米斯达回来的时候,一头硬翘的短毛支棱在脑袋瓜上,波浪似的乌黑长发不见了。剪了,她回答。乔鲁诺无意深究,她觉得恐怕找不出什么更深层次的答案,米斯达一贯不爱多想,偶有深邃的情绪也总是直白、至少在乔鲁诺眼里是直白地表现出来,绝不会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传达。她得意地晃着脑袋,展示她的新发型,好比一只大型猫科动物,短发像黑豹耳朵一样抖动。乔鲁诺没什么可惋惜,毕竟那是米斯达的头发,不是她自己的,米斯达的一切都不属于她。

她们两个都认为是自己把对方捡回来的,从普世意义上,这两种看法也都不能说错。当时是半夜,乔鲁诺蹲在酒吧旁边的小巷子里抽烟,小姑娘金发碧眼的甜美长相实在是和这种环境格格不入,果不其然,很快就围上来三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。乔鲁诺当然不会不擅长应对这些,她仿佛某些深海中的住民,在这肮脏的世道里活得如鱼得水,乖巧可爱的皮囊只是昏冥中骗人的荧光,内心则是无坚不摧的参差利齿。但是意料之外的护花使者登场了,一声玻璃破裂的声响,拿着半个碎酒瓶子的高个儿女人出现在男人们身后。是个够劲的拉丁辣妹,乔鲁诺不正经地琢磨着,动都不动地叼着烟,看穿黑夹克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赶走了有贼心没贼胆的坏小子们。她把最后的烟屁股碾灭在地上,觉得该象征性地道个谢,抬头露出个可人的笑。谁知女人刚扯出笑容回应,还没等乔鲁诺表示感谢的话说出口就脸色一变,冲到一边抱着垃圾桶呕吐起来。哇,够尴尬,乔鲁诺想道,站起身去,安抚地扶着女人帮忙催吐,顺便小心把她漂亮的黑发撩到耳后,以防粘上呕吐物。南意大利姑娘终于吐完,直接在女孩怀里晕了过去,乔鲁诺抱着素不相识的女人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,行走那不勒斯街头多年、社会经验极为丰富的女孩子人生中为数不多地感到十分头痛。乔鲁诺还算是有点儿良心,总归是不忍把“救命恩人”随随便便扔在原地或者周边安全没法保障的旅店。她抓住女人的肩膀摇晃,毫不吝惜地拍打姑娘好看的脸蛋,总算是问出个地址,拖着人走到路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过去。乔鲁诺翻遍她全身,终于在皮夹克胸口内侧的口袋里(这女人没穿内衣)摸到钥匙,开门进到空无一人的住处里。两室一厅的公寓里静悄悄,室友不在,乔鲁诺没兴趣仔细辨认哪间卧室属于这位不省人事的女士,直接把人撂在客厅沙发上,找了条毯子盖上,还贴心地去厨房倒了杯水来。她在茶几上找到纸笔,留了一张解释来龙去脉的便签压在玻璃杯底下。女孩盯着熟睡中姑娘的面容,思考一番,还是在最后添上了自己的姓名电话。

就这样,乔鲁诺邂逅了她人生中的滑铁卢*。米斯达是乔鲁诺很难完全理解的那种人,她乐观、快活,信奉“不要多想”的处世哲学,剩下的就靠本能填充。不是说乔鲁诺不是本能动物,只是那两种本能简直就像薮猫和藤壶的本能一样,有着本质的不同。从谜题的角度来讲,米斯达确实是天赋异禀的诱惑者。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坦荡、纯粹的蛇呢,每一片漆黑发亮的鳞都闪着诚挚的光。而乔鲁诺,没人能说她不是夏娃,她的好奇,她的不服从,她的纯真装点的罪恶,她们俩的斗争与搏弈势必要存续到世界末日去。乔鲁诺在天台抽烟的时候,米斯达悠然而至,嬉皮笑脸装成语重心长:“小姑娘不要抽烟,对身体不好。”乔鲁诺眉毛都懒得抬一下,挑眼看看女人手里的烟盒和火机,“你也好意思讲”的意味表达得明确无疑。“你别这么看我,我可是要戒烟了,这是最后一盒。”女人装模作样地扮一个鬼脸,背靠栏杆点燃一根,乔鲁诺偏过头去瞧她吞云吐雾的侧脸,觉得这世间真她妈不讲道理。直到乔鲁诺把烟戒了,米斯达还没能戒掉,这真是毫不稀奇的结果。

乔鲁诺是个处世精明的人,但这既不意味着她会额外分出精力处处小心避免事端,也不代表麻烦不会来找她。周日上午,她带着大包小裹,即自己的全部家当,站在原本是她租住的房屋门口。女孩刚被尖刻的女主人蛮不讲理地扫地出门,协议时低廉的租金大概是一方面原因,应有的违约金也没有着落。乔鲁诺当然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绵羊,她该得的一分也不会退让,甚至,有必要的话 ,还要让对方加倍奉还。她已经琢磨起是把女主人出轨的照片匿名寄给这家男人呢,还是以什么名义通个电话聊聊她儿子在外的勾当。但是,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新住处,乔鲁诺承认,她确实是被鬼迷了心窍,才会在这种时候给米斯达打电话;而更该死的,这一定是魔鬼安排的巧合,米斯达现在的室友刚好要搬走,正在物色新的同居人。乔鲁诺放下手机,感觉自己刚刚同恶魔做了交易。

在搬家交接的时候,乔鲁诺头一回见到这位——现在是“前”——室友,名叫潘纳科特·福葛的瘦高女人。在此之前她听米斯达说起过几次,对方想必也如是。福葛和乔鲁诺握手,笑容礼貌而疏离,但配合着她高高挑起的眉眼形状,总让女孩觉得有几分戏谑的意味。她搬离的理由,用米斯达的话讲,叫做“抛弃益友(指米斯达自己)远走去为小女朋友营造温柔乡”,被福葛拿硬塑胶瓶打了头,“咚”一声巨响,令乔鲁诺叹为观止。你看这个年纪轻轻姑娘造型张扬的浅金发,漂染刘海下藏着的银钉,眼尾瞥来的锋利视线,绝想不到她是第二个PHD学位在读的“天才”女孩,并且“因为她那脑筋不好的女友”,接下来还打算去考个儿童心理学的硕士。乔鲁诺心态平和,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感慨米斯达的不可思议了,而且她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要面对——生活本身。事实证明,乔鲁诺还是比魔鬼厉害,她成功守住了秩序,没有让一切变得一团乱糟。同居后增加的新活动,包括保卫牛奶,争抢华夫饼盘子里最后一颗樱桃,和在半夜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互相推诿,指责对方比电影更吓人,并义正言辞地申明自己没有在害怕,绝对没有。乔鲁诺基本上是靠超市便利食品就能活下来的人,米斯达对此所受到的冲击程度超过了英日混血女孩的想像。意大利友人痛心疾首,拿出国际援助的精神,从此致力于带女孩在附近下馆子,时常也自己下厨,每天用美味的料理把乔鲁诺塞得满满的。一段时间以后,橘猫饲养计划成果显著,乔鲁诺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,在周末的清晨冲进米斯达的房间,用胸罩和抱枕把对方痛揍了一顿,然后躲回房睡了一上午。她中午没吃东西,晚饭时又出现在餐桌旁,低头对着奶油意大利面说了句“真香”然后快乐地开动了起来。这之后,乔鲁诺打算用行动报答神仙厨娘室友的恩情,在炸了一周的厨房后,米斯达瘦了两公斤,于是一切又恢复平静。星期六的傍晚,乔鲁诺窝在客厅沙发上削苹果,米斯达只穿大码T恤和内裤(她经常这样),光脚踏过地板,她朝女孩狡黠一笑,从乔鲁诺面前的茶几上偷拿一颗洗好的葡萄,走去阳台抽烟。她的短发比刚剪的时候稍稍长了一些,能够盖过别着一根万宝路的耳朵,蜷曲在下颌角附近的位置。由橙粉过渡到鱼肚白的光亮温和地缠绕进那些卷曲、以及弥漫的烟雾里,向下,栏杆截出的光和影勾勒出女人一双结实匀称又不失肉感的长腿,乔鲁诺这才猛地回想起魔鬼的存在来。你这个骗子,她在心里冷静地对丘比特说,你这个虚伪的二道贩子。就好像她本人不是墨丘利的信徒一样。随着一长条殷红果皮啪嗒一声掉进垃圾桶,她漂亮地料理完整颗苹果,按平常的习惯切成大小相近的块儿,放进透明的玻璃碗里。原罪不过是这种东西,能够被在唇齿间捣碎,再顺着喉咙食管滑下去,太轻了,在理智前脆弱得不值一提。乔鲁诺盯着瓷盘里的葡萄,错觉自己像是被欺骗的鸟雀,翅膀忽扇着扑向只存在于图画中的物象啄食;而这也只是错觉,她伸出自己属于人类的手,顺利拈起了一颗小巧的水果放到长着犬牙的嘴里,那才是她的本性不是吗?

乔鲁诺十足确信,哪怕她在生活中的任意一刻,冲上前去将米斯达按在门板上拥吻,震惊与疑虑过后,最终也不过是被女人归入“不去想”的范畴里。那没用,没用的事情不必做。她开始寻觅新的租处。一天周五晚上,女人强拉她去舞厅。米斯达是寻欢作乐的达人,熟知那不勒斯众多夜场,乔鲁诺在这方面的经验其实也不逊色,不过这些了解并不基于对欢乐的特别追求。她对那玩意儿需求量有限,而且绝不会将其构建在如此不牢固的根基上——烟、酒精、娱乐,这些于她只浅尝辄止。她稳稳地、稳稳地立于地表,姑且不论那是平地还是陡峭的山脊什么的,她总是稳固,正如她的精神,早在生命的某刻便画上一个完满的圆环,再不依赖外物。然而米斯达就像板块漂移带来的另一片大陆,撞上乔鲁诺原先立足的表面,带来地震般的颤动。乔鲁诺感觉自己如同欧罗巴,被牵引前往全新的未知的土地,在不曾见过的原野景色上飞驰;夜晚,熟悉的星空也变得不同起来,而欢快的母牛告诉女孩,这一切都可以为她所有。她自然仍是完满,只是于此之上再产生新的际遇,生命永远鲜活,永远充满激情。身穿夹克和紧身牛仔裤、戴毛线帽子的女人拉着女孩的双手步入舞池,仿佛进入流光溢彩的浅海珊瑚圈,她们一开始分别舞动,在摇滚乐和铃鼓的节奏中,如同一对舞蹈皇后*,再后来缠在一起,为谁来跳男步而角力。不知不觉中乔鲁诺就赢下了这场拉锯,等米斯达反应过来,她已经在娇小的少女臂弯里旋转着后仰了。那舞姿在外人看起来一定相当怪异。承认吧,这女孩就是有那么一种魔力,总能以不为人所察的方式影响他人,潜移默化中带来改变。乔鲁诺魔法,米斯达如此下结论。没错,就是魔法,乔鲁诺回答。我是个女巫,对你施法术就像击中一只蹲在地上的鸭子一样容易*,她对米斯达耳语,我是你的魔法女孩。女人笑起来,耀白的牙齿在夜店灯下闪光,健康而成熟的魅惑,让乔鲁诺几乎想上手敲一敲。

年轻的姑娘比米斯达更早退出战局,靠在吧台守着两杯饮料,视线则一直黏在舞池里的拉丁女人身上。一人独处的女孩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在这里就像掉进水里的一块饵料,引得一些低端捕食者蠢蠢欲动,好笑得很,殊不知他们意图招惹的才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动物。随手打发走几个小鱼小虾的功夫,她再抬头,却捕捉不到米斯达的身影。乔鲁诺目光如鹰一样地搜寻,终于在舞池旁的角落里发现了她,女人站在一群醉汉当中,身后护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陌生女孩,看起来处境不太妙。她跟这帮人激烈地比划着争吵,冲突愈演愈烈,当她身侧的家伙把啤酒瓶砸碎在女人头上那一刻,乔鲁诺感觉自己脑中一根什么东西断掉了。下一秒,那人的后脑勺被抡起的吧台椅砸中,乔鲁诺刚才就是这么拖着比自己半人还高的家伙什穿越人群,如同摩西分开红海。之后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都不甚清晰,尖叫,混乱,飞溅的液体,猛击的手感,警笛,她只知道自己最后是被警察按在地上的,手铐声在背后响起,她跪着,双膝磨蹭在地板上,放大的瞳孔前是地面木纹的裂缝,鼻血一滴滴地淌进那凹槽里。米斯达呢?被扭着肩膀站起来的时候她问。米斯达,那个头上挨了一下的女人?刚才被扶上救护车了。乔鲁诺可能是笑了,面前的人露出嫌恶的表情。疯女人,她被押走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。

米斯达离开医院和乔鲁诺从拘留所被释放是同一天下午,准确而言,是米斯达提前出了院,好来接乔鲁诺。一般而言不该是反过来吗,好像她要拒绝女孩的探视似的。走回家的途中两人几乎一路无话,米斯达随便在街边店铺买了个热狗三明治,只吃了一半就塞给乔鲁诺。她情绪消沉,乔鲁诺看得出来,并不挑明,任由金子般的沉默流动在午后的空气中,被温柔和煦的暖阳烘成发光的蛋白一样,渗进老城人行道的砖瓦地缝。或许她们都仍需要更多的平复。“你不饿吗?”她只是这么问,一边捏着塑料包装纸,观察面包里掉出来的半片萨拉米香肠。米斯达摇摇头,不清楚那代表肯定否认还是别的什么意思。她左边头发剃光了,毛扎扎的头皮同包扎的绷带一同藏在软帽底下。也许她之后可以剃一个莫西干头,露出她新打的耳骨钉,那一定会很酷。女孩正琢磨着,猝不及防被女人一把揽住。“我才发现,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”她凑近说,听不出波澜的口吻,近在咫尺的乌黑眼珠瞧着金发绿眼睛娃娃脸的姑娘。“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?”乔鲁诺,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?告诉我,更详细地说给我听。像你所期待的我的坦诚一般地向我叙述。她没有这样讲,她没再说任何别的话。乔鲁诺还没来得及辨明女人的真实所想,米斯达猛地放开女孩,朝前跑下坡道,留下一串鞋跟踏地的声响。

“晚饭,去波佐父子家的披萨店吧!”她停下,回过头跳着挥舞双臂,再鞠成喇叭形放在嘴边朝乔鲁诺喊道。说完,抢先一步转身跑走。“比比看谁先到!”女孩站在高处,微微笑了。她把难吃的三明治一股脑塞进垃圾桶,迈开羚羊般的一双腿追了上去。 


临近夜半,十一点钟光景,两个人吃过晚饭、宵夜,啃空一袋子水果,看了两部电影,一部B级一部爱情片,空易拉罐在茶几和地上摆了两排。她们喝过许多酒,说了许多话,许多许多。乔鲁诺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,月光从她身后透进未开灯的房间。

米斯达,女孩轻声说,我明天早餐想吃烤松饼,还有草莓蛋糕。

嗯?可以啊。米斯达半躺在沙发上,醉眼惺忪,一手托住脑袋倚着扶手。明天星期几来着?

星期天。

乔鲁诺偏头把颧骨贴在玻璃上。

“我有一个梦想。”她突然说。

“你要给我唱支歌吗*?”

“可以,你想听什么?”

“就这首吧,这首就挺好的。”

于是女孩清唱起曲调,干冷质朴的歌声缓缓飘升,碰上天花板,萦绕进清凉明亮的月色里。一片幻想的银白溪流涌出,没过少女的脚踝。

你喜欢吗?她问。

嗯,女人回答,我很喜欢。 


 —END— 


一些浅显的ABBA乐队梗。

*Waterloo

*Dancing Queen

*Lay All Your Love On Me歌词

*I Have A Dream第一句歌词:I have a dream,a song to sing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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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08-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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